我非常喜欢央视《中文国际》频道中的《文化之旅》栏目，理由十分简单，即它有很宽很厚的知识容量。至于多宽多厚，当然非一两句话所能述就。不过，多宽多厚的另一面，有时又不容讳言地带出了某种顾此失彼，即睱疵也显而易见。
不知何故，前一阵子的某一期栏目，便让我产生了某种疑虑，或许就是在一两句话之间让人疑窦顿生。主要是那位佳宾、或者说画家王新昌——好像名不见经传——在侃侃而谈中，让我感觉到了他论人议事中的某种言过其实或虚以掩饰。他为了强调某一方面的“重要性”，就无形中抹杀了另一方面的重要性，也无形中让自已陷入进了非此即彼的二值判断的怪圈之中。
当然，他的出发点或许是百分之百的好，用时髦的话说即是满满的正能量，是立足于宏扬祖国的传统文化，是爱国热情所使然。比如，他说中国画的最高境界是“道”，是大自然，是本质性的生命，是生生不息的人的生活等等。应该说，这些话无论从哪个角度看，都是无可非议和无可挑剔的，都是具有一定的水准和高度的。但是，悖论紧接着就出现在这些“高度”的背后。原来，这位画家正在计划着要周游地球。他说，周游地球这话听起来似乎很大，其实很小，因为地球在宇宙中仅是一粒沙子，人只不过是在沙子里走一走罢了。这些话，同样是无论从哪个角度看，也自然无可厚非。
不过，这位充满爱国热情的画家，或者说画家王新昌先生，却绝不是单纯地基于某种泛泛地旅游或写生，他是要以画载道，要把以上那些中国画中的“最好的元素”，拿过去对西方油画进行实质性的“补充”。或许，我所感觉到的问题，就恰恰出在“补充”这个字眼上。
按逻辑推理，必须是A推出B再由B 推出C，这是基本程序。那么，按着这种推理顺延下去就是说，西方油画里没有中国最高境界的“道”，没有“大自然”，没有“实质性的生命”，没有“生生不息的生活”等等，所以就需要进行“中国式”的“补充”，也就如同断了胳膊的维纳斯，需要一位中国画家去将她把那条谁都不知道怎样的“胳膊”给“补”上。“补充”之说，左看右看，似乎都在印证着这种推理。
我对于画，尤其是西方油画是绝对的外行，绝不敢妄置一词，但是对于西方的文学，又似乎略知一二。就以那几项中国元素参照吧：
一是“道”。那是纯粹中国化的元素，不过也可作为一种空灵感和飘逸感来观照。英国作家夏洛蒂.勃郎特的《简.爱》，通篇就给人一种浸入心底的凄美和纯正，有种近似于《红楼梦》般的空灵；二是“大自然”。俄国作家契诃夫的《草原》，以及同是俄国作家的屠格涅夫的《白色草原》，就调动了所有的色彩来对大自然进行全方位的描绘，那种自然原色的变化与聚合，以及由之而产生的轻盈与凝重，都是无与论比的，效果上既有原生态的底韵，又有艺术创造的高度升华，可以说对大自然进行了最通透的把握和解读；三是“最本质的生命”。其实说到底就是指生命的本身。法国作家维克多.雨果的《悲惨世界》和俄国作家陀期妥耶夫斯基的《罪与罚》，就对人的生命或者说灵魂，进行了最真实的描绘和深沉的追问，他们从洁白中追问出罪恶，再从罪恶中追问出洁白，凸显出生命的最立体的本质；四是“人的生活”。应该说，不管古今中外，只要有人，处处都有生活，只是生活的方式不尽相同罢了。要说对生活描绘的多样性，恐怕谁也难以胜过法国作家巴尔札克，在他的作品里，各色人等的生活原态都鲜明生动、呼之欲出。恩格斯就说过，巴尔札克的《人间喜剧》比当时所有的历史学家、社会学家、经济学家、文学家给于他的知识的总和还要多。当然，以上几例仅局限于文学。
谁都知道，文学与艺术（包括绘画、音乐等），是互为渗透，相生相存的。同样根据逻辑推理，西方的文学既然能够把自然、生命、生活等等元素诠释得如此的深刻生动，又怎么可能让与文学密切相关的绘画严重失血呢？又怎么可能留下这么多的缺陷来让人“补充”呢？想一想，比如一家人中，文学血肉丰满，绘画则干瘪苍白，这能是同一个细胞的遗传组合吗？当然，并不是说他们的绘画就十分完美，就完美得来无可挑剔。只是说，绝对完美的东西在哪里都不存在，因为水晶里也有杂质。也只是说，王新昌画家在周游地球时，最好找准一种心态，即找准一种虚心学习、取长补短、融会贯通、东西方共存的心态来“周游地球”，千万不要居高临下、颐指气使，否则就会适得其反、顾此失彼，就会在异国他乡瞎子摸象，或者说，就有可能像唐吉诃德似地提着长矛乱闯，沦为笑柄，最终学不了多少东西，又返回来原地踏步。看模样，王新昌画家还比较年轻，也很有创作的激情，可以说是有待雕琢的石材之身。我虽一介布衣，也真诚地希望他能把“补充”改为一种“互补”，甚至“学习”，姿态略放低一点，用他所说的中国画最高景界中的“道”，或者说“上善若水”中的“水”，来先净化自已和洗练自已，那样，即令在国外的任何一个地方，都是可以异质相容、互为辉映的……
2015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