做一名幸福的园丁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苏东升

作为一个在教育教学一线耕耘了20年的园丁，我一直担任语文教师兼班主任，这次培训提前结束，回到安阳就按要求进行隔离，隔离期虽然充满了焦虑，但我终于不再像往常那般奔走于家和学校之间，行色匆匆，脸上写满了辛苦和疲惫，因此又有了一种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”的庆幸。除了继续网上研修，我还能为自己的专业发展做些什么。翻开《人生十二法则》，加拿大心理学教授乔丹·彼得森指出，人生最重要的法则就是“对自己的人生负责”，书中谈到苏格拉底的选择“追求意义，拒绝苟且”，这本书不似心灵鸡汤那般肤浅，又不像专业的心理学、哲学那般艰深，作为一名临床心理学家，他的叙事很生动，娓娓道来，案例真实，即使不经意的去读，也能给人带来心灵的触动。阅读促使我反思，让我不自觉地去思考自己的教学。

大家常有感于教书育人的辛苦，把教师比作辛勤的园丁。其实，在我看来，语文课堂其实是教师引领学生在文本中寻找真我、演绎真我的智慧的地方。当你隽语如风，用简单、清晰的语言解析最难体会的问题，给学生以顿悟，和他们一起分享文学作品中人物的悲喜与迷茫时，这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和愉悦？我愿，我愿做一名幸福的语文人。下面与大家分享几个我的教学片段：

提醒学生读“细”

杨绛的《老王》一文中，写老王最后一次从我家离开，作者是这样写的——

    我谢了他的好香油，谢了他的大鸡蛋，然后转身进屋去。他赶忙止住我说：“我不是要钱。”

　　我也赶忙解释：“我知道，我知道——不过你既然来了，就免得托人捎了。”

　　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，站着等我。

　　我把他包鸡蛋的一方灰不灰、蓝不蓝的方格子破布叠好还他。他一手拿着布，一手攥着钱，滞笨地转过身子。我忙去给他开了门，站在楼梯口，看他直着脚一级一级下楼去，直担心他半楼梯摔倒。

这段文字写老王临终前给我们家送鸡蛋和香油，集中描写了老王的语言和动作，是典范的人物描写素材。为了提醒学生细读文本，我故意卖了一个关子——

同学们请看第（15）段，“他也许觉得我这话有理，站着等我。”这句独立成段，是作者对老王心理的揣测，老王当时的心理是不是如“我”所想的那样，站在那里等“我”给他拿钱呢？

一时间学生七嘴八舌，有人说是，老王心眼实诚，一向很听我的话，习惯于接受。也有人表示反对，前文中老王不是明明说了吗“我不是要钱。”怎么还会站在那里等“我”给他拿钱呢？

学生于是把目光投向我，我表示赞同反对者的意见，老王不是等“我”给他拿钱。那么，新的问题来了，老王既然不是等我给他拿钱，他站在那里等什么？

“等什么呢？”连问三遍之后，我提醒学生不要只盯着上文，看看下文能不能发现一些端倪，终于有细心的同学发现，老王是在等我还他包鸡蛋的方格子破布，大家在细读课文之后，纷纷表示赞同。善良的老王慷慨送我鸡蛋和香油，却还是在意他的旧包袱，这符合老王本分节俭的性格，同时也丰富了老王的性格，使人物形象更加鲜明、真实、感人。

启发学生读“深”

《阿长与<山海经>》中有一段很精彩的部分，是阿长给我讲“长毛”的故事引发的。这个“长毛”的故事，显示了阿长的愚昧无知，她的历史与社会知识混乱粗糙也就罢了，偏偏她这个丑姑娘还炫耀自己有一种伟大的神力——

“那里的话？！”她严肃地说。“我们就没有用么？我们也要被掳去。城外有兵来攻的时候，长毛就叫我们脱下裤子，一排一排地站在城墙上，外面的大炮就放不出来；再要放，就炸了！”

这段文字中，阿长这种看似荒谬可笑阿Q精神，常常会招致学生的哄笑，女生们在读到此段时往往羞于启齿，我甚至能从一些男生那坏笑的表情中，读到了某种性别歧视的味道。我知道，我必须要启发他们深入思考。

同学们，阿长可笑吗？下面安静了，我缓缓地讲到，在老师看来，阿长并不可笑，更多地是可怜，如果你们仅仅一笑了之，则非常可悲。你们有没有想过，对于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封闭环境中的阿长来说，愚蠢无知不仅仅是她个人的问题，更是当时社会普遍的现象。

阿长不可笑，她的悲哀与可怜，恰恰是旧时女性被侮辱被损害的生动写照，她们被侮辱被损害而不自知，还在小孩子面前津津乐道，这固然是阿长作为女性的悲哀。可是，一百年过去了，有谁能说现在的我们就没有愚昧和无知呢，有谁敢说阿Q精神已从我们身上消失了呢？揭示国民的劣根性，从而引起疗救的注意，这就是鲁迅先生的悲悯和伟大之处。课堂陷入了沉默和沉思，大家都在为自己刚才的哄笑而羞愧不已。

引领学生读“美”

《背影》是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名篇，叙事真挚感人，其动人心处，恰在文章看似琐碎的叙述中所饱含的深挚情感。

……父亲因为事忙，本已说定不送我，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。他再三嘱咐茶房，甚是仔细。但他终于不放心，怕茶房不妥帖；颇踌躇了一会。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，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，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。他踌躇了一会，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。我两三劝他不必去；他只说，“不要紧，他们去不好！”

……他嘱我路上小心，夜里要警醒些，不要受凉。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。我心里暗笑他的迂；他们只认得钱，托他们只是白托！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，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？唉，我现在想想，那时真是太聪明了。

通常我们在教授这一经典篇目时，师生把着力点都放在“望父买橘的背影”和“父子惜别”这一段，而对父亲坚持到浦口车站为我送行则一笔带过，甚至嫌叙事啰嗦，而我却认为这中间大有美点可以赏读，于是我抓住了“我心里暗笑他的迂”这句话中的“迂”字。

“迂”字在这里应该如何理解，学生自然答道“言行守旧，不合时宜”，这是课下注释。“迂”字常和哪个字组词，“迂腐”学生又脱口而出。在我看来，父亲当时的行为迂腐可笑，是吗？“是的”学生齐声答道。可是，父亲真的很傻、很天真吗？

大家想过没有，后文中说父亲少年出外谋生，独立支持，做了许多大事 ……可以说父亲是历经世事沧桑，阅尽人情冷暖，难到还不如我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吗？当然不是，父亲当然比我更懂得“他们只认得钱，托他们只是白托！”可是这种明知其不可而为之的迂腐和执着，恰恰不正是父爱最好的诠释和注解吗？

年少不懂父母心,读懂已是老少年。让我们带着遗憾和自责的情感再来读这两段文字。当声情并茂的朗读声充盈着课堂，感恩教育犹如春风化雨，“随风潜入夜，润物细无声”。

十几年前，我曾经参加过一个班主任培训，一位在业界知名的班主任，将他的兵法用到班级管理中，三十六计环环相扣，手段花招层出不穷，将学生调教的服服帖帖。不得不承认人家的聪明的睿智，但他的教育智慧是我这个笨拙的老师学不来的，画虎不成反类犬，我只能以自己的真诚赢得学生的逐渐接受和信任。这位老师的一句话我记忆犹新，他说：爱学生，但千万别动真感情，伤不起。可我总觉得虚假的微笑我演不来，更装不像。我还是老老实实看班，踏踏实实教课。

有一次课间，有学生提醒我看学校贴吧，起初我想他肯定没怀好意，后来按捺不住好奇去看了，里面乌七八糟的东西很多，对我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、毁誉参半，但有个已经毕业学生的留言让我很是意外：“回想起他陪我们一起度过的三年时光，真值得我叫他一声父亲！”读到这句话的那一刻，我的泪水夺眶而出，我觉得在这些爱上网的孩子当中，终于还是有人懂我的。

是的，作为班主任，能与这些简单快乐的孩子在一起，陪他们走过最美好的花季人生，我们的心态也因此保持青春，这种幸福感是金钱、名誉、地位能肯定和衡量的吗？每当一轮的课业结束，学生离开校园，总会有一刻，我就如同曲终人散的歌者，独自向隅，黯然神伤。

做教师，做语文教师，我不后悔，因为我懂得语文人的价值和幸福！语言本身，已经足够高妙而博大，我最多不过是尚知勤勉的修习者，我应当做得是谦恭处世，执着努力。做班主任是幸福的，他们的内心，有平静的激情；他们的讲授，是低调的奢华；而他们的岁月，可以卑微地崇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