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只能是一种境界

又见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这句话，已隔十年。十年前，此语曾是江苏省的洋思中学的治校核心理念，一经倡导，风靡一时，影响之大，凡有井水处，皆能言之。那时，我们的领导大会小会堪比佛经时时念叨，吾辈教师夜夜难寐天天高呼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，似乎我们当真把每一个学生都教好了。然而多少年过去了，教不好的学生依然没教好。感慨之下细细“反思”，这句话实际上在认识论上、在逻辑上、甚至在学理上，都有其不足和漏洞，我们却没有加以关注深思。

首先，在认识论上，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这句话带有明显的唯心主义的印迹。“唯物辩证法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，内因是变化的根据，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。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子，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，因为两者的根据是不同的。”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，只有不会教的老师”这句话忽略了学生自身条件的因素，无视“鸡蛋”与“石头”的差异，又无限地拉升对老师的要求，扩大了外因的作用，颠倒了“根据”与“条件”的关系，结果必然得出“石头”也可以变化为鸡子的荒唐结论。

其次，从逻辑思维上看，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，只有不会教的老师”这句话本身缺乏科学性、准确性，是一种绝对化表述，其夸张的语言带有浓厚的理想主义的色彩。它更多的是在强调教师自身的责任和使命，强调教师自身的一种职业追求，提倡一种“永不放弃”的精神，体现了一种从高从严的境界。而运用“没有……只有……”这种将意思绝对化的语言形式，一方面对学生无限地宽容，无限地降低学生需要遵守的底线，甚至完全取消了学生自身所应具备的潜质条件，另一方面又对教师无限地苛求，无限地提高老师的教育责任，将老师应具的素质要求拔高到难以企及的程度。

难怪有人故作引申与复制，推演出一串荒谬的逻辑：“没有治不好的病，只有不会治病的医生；没有打不赢的官司，只有不会打官司的律师；没有啃不动的石头，只有啃不动石头的牙齿；没有听不懂音乐的牛，只有不会弹琴的乐师……”

一句明显缺乏学理支撑、逻辑表达不合常理的话，一经断章取义，被教育行政部门和教育专家们引为金科玉律来指导工作、训示教师、评判教育、考核教师，或者被一些优秀教师用来验证自己的高明与伟大，那就是误读名言，误导社会，其言论不仅荒谬，其用心更是可怕了。

社会需要多元化多规格的人才，学校作为人才的培养基地，本应根据学生不同的“内因”潜质提供不同的成才服务，让“鸡蛋”与“石头”各有所成：是“鸡蛋”就应给它温度，让它变成活脱脱的鸡子；是“石头”，就应当用它去铺路奠基，或者通过打磨雕琢让它成为美丽的工艺品。而实际上在升学率竞争的压力下，学校教育的职能越来越狭窄，教育的目标越来越单一，不顾学生的内因“根据”是什么，不管是“鸡蛋”还是“石头”，统统都得以孵出“鸡子”为唯一目的。于是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这句话中，什么是“好”的标准（本来就十分模糊），而现在又被不断地加以篡改，变得越来越迎合升学率竞争的需要，教师和学生便都成了“唯分论”的牺牲品。

更为不幸的后果是，这一句话还挑拨了师生关系，把教师群体推向了学生和家长的对立面。不论学生出什么事情，都可以把责任推向学校，推向老师。甚至连死人亦可如此。由此不知引发了多少的悲剧，伤害了多少老师对于教育工作的感情，使多少教师失去了平和的心态，每天都被笼罩在一种没有教好的负罪感的阴影之中，也使多少教师逃离了教育行业。

其实，如果我们把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”作为一个教育理念，用于教师的自励或者用作对教师的“温馨提示语”，激发老师不放弃、不抛弃每一个学生的信心、决心、耐心，或许能让教师抵达更高一层教育教学境界。让教师帮助学生发现自我，找准适合自己成才的方向，尽其所能，从而达到他力所能及的学识高度或德行高度，教师的人生也许是另一个境界和高度。

因此，我比较赞同这样的观点：把“没有教不好的学生，只有不会教的老师”改成“总有教不好的学生，但要努力教的老师”，或改成“每个学生都有他自己的潜质，教师的职责就是帮他做最好的自己”。 也因此，我们可把它视为教师追求的一种境界，唯有如此，教师才有明确的追求目标，才会心气顺，教学好。